出海“避卷”瞄準東南亞,跨境投資、并購面臨哪些新挑戰?
在經濟增長承壓、國內競爭“內卷”、海外關稅挑戰加大的復雜環境下,探索以直接投資、跨境并購或境外上市的方式“走出去”,已經成為很多中資企業不約而同的選擇。
“現在國內市場‘內卷’嚴重。‘內卷’現象在很多行業都存在,汽車是一個突出行業。”致同咨詢融資與并購財務顧問服務主管合伙人武建勇近日表示,很多時候“內卷”是以零和的理念去參與市場競爭,以“踩踏”的方式去發展,給整個產業鏈造成了嚴重的影響。他表示,現在出海“避卷”也成了一小部分企業對外投資的動因。
“現在很多企業,包括我們的客戶,都非常希望通過出海找到新的增長點,或者彌補之前在國內發展的短板,找到一些新的發展機遇。”致同全國國際服務線管理合伙人黃志斌認為,但走出去并不容易,特別是地緣政治風險影響之下,出海已經發生了很多明顯變化。
比如投資目標國,逐漸從北美、歐洲等地轉向東南亞等新興市場。出海行業,正在從批發零售、傳統制造等領域,轉向先進制造業、新能源汽車產業鏈、能源設施,以及科技領域比較熱門的行業。
為何是東南亞
近日英偉達CEO黃仁勛現身越南河內的消息引發投資界熱議,東南亞也再次成為全球焦點。事實上,中國在東盟國家的投資也在快速增長,其中先進制造業是重要投資領域。
據致同審計合伙人路靜茹介紹,近兩年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持續保持增長。“央企在出海方面扮演重要角色,境外投資規模占比在40%左右。”她對第一財經表示。
2023年度,中國全行業對外直接投資1478.5億美元,同比增長0.9%;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1301.3億美元,同比增長11.4%,其中對“一帶一路” 共建國家非金融類直接投資318億美元,同比增長22.6%。
2024年1-10月,我國全行業對外直接投資1358.7億美元,同比增長9.7%;非金融類直接投資1158.3億美元,增長10.6%,其中對“一帶一路〞共建國家非金融類直接投資266.5億美元,同比增長4.3%。
“全行業2023年和2024年,相比以前保持同比增長的態勢,不過行業上發生了變化。”路靜茹表示,2023年投資主要集中在租賃和商務服務、批發零售、制造等領域,2024年主要是先進制造業、新能源汽車產業鏈和能源設施領域,以及科技領域比較熱門的行業。
據致同昆明東南亞事業部合伙人楊希耘觀察,在全球外國直接投資下降的趨勢下,東南亞連續3年保持增長。同時,國際資本的堆積,也帶來了東南亞高科技產業和可再生能源產業的戰略升級和轉型。
2023年東盟接受2300億美元的外國直接投資,占全球FDI流入量17%,這個比例超過了南美洲的15%和非洲的11%。
投資來源國非常地集中,前10大國家占到總投資額的80%。其中,美國投資最多,占總投資的1/3,日本和中國分別占到第2位和第3位。投資目標國也非常集中,新加坡、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吸收了81%的投資。
“東南亞國家在四個方面亮點突出。”楊希耘表示,東南亞已經成為全球制造業樞紐。2023年制造業FDI流入東盟達500億美元,東盟已經成為全球電子、半導體、汽車產業供應鏈的重要組成部分,全球前25大半導體企業均在東盟設有業務。
第二,東盟是重要的可再生能源投資基地。2020-2023年期間,東盟平均每年吸引270億美元的和可再生能源相關的投資,超過25%的已宣布的綠地項目資金流向該領域。在此期間可再生能源投資增長速度年均15%,超過全球平均11%的水平。
第三,東盟是世界中產階級增長最快的地區。東南亞有6億多人口,其中60%將在2030年達到中產收入水平,推動消費品、服務業和高端市場需求。
第四,東盟是全球基礎設施投資需求最高的地區之一。預計到2030年,基礎設施投資缺口將達1.1萬億美元。
行業方面,外國對東南亞的投資集中于五個大的行業,這五個大的行業占了總投資的86%,金融、高科技服務、專業研發等高附加值行業成為投資重點。其中增長最快的就是金融業,2023年度從上一年的610億增長到920億美元,增長52%。
“更值得關注的是,可再生能源領域成為投資新引擎,制造業轉型升級,特別是電子、汽車、清潔能源產業鏈投資持續增長。”他分析稱,可再生資源在東南亞的投資快速增長,主要有四方面原因。
東南亞國家擁有非常豐富的關鍵材料的儲量。比如做新能源電池主要的原料鎳,其中超過三分之一的儲量是在印尼和菲律賓。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2022年數據,印尼一個國家的生產量就接近全球產量的一半。另外,泰國有豐富的錫、越南和老撾有豐富的稀土。
東南亞豐富的勞動力資源,為光伏組件生產以及電動汽車的生產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支持。
東南亞快速發展的先進制造業,如半導體,為電動汽車的生產提供了保障。“一輛傳統汽車可能需要600多個半導體芯片,而一輛新能源汽車則會達到2000-3000個芯片。”他表示,新加坡的半導體產量占到全球的11%,馬來西亞的半導體產量占到全球的7%。
此外,東南亞熱帶氣候為光伏和風能發電提供了自然基礎。
“可再生能源供應鏈是非常長的,從關鍵材料的開采、提煉以及到光伏組件生產,到電動汽車、電池以及可再生能源的發電、傳輸、銷售,整個產業鏈對經濟帶動作用將會是非常巨大的,”楊希耘認為,這也是東南亞未來發展的一個明顯趨勢。
投資、并購、上市,挑戰重重
無論投資、并購、還是上市,中企出海都面臨重重挑戰。
“日益嚴峻的關稅問題,也讓中國企業出海發展更加迫切。”致同稅務合伙人張莉表示,很多中國企業在計劃投資東南亞,也是為了應對這一挑戰。不過,在嚴格關稅政策之下,簡單的轉口貿易一般很難滿足關稅征收時對“出口國”的認定,而是需要真正地深加工或者賦能,讓產品真正是從東南亞國家出口。
同時,她認為,中企出海進行投資或者收購,就會形成跨境的供應鏈,一旦跨境,就涉及各個公司之間的交易、定價問題,需要通過對各實體進行功能定位、配置適當的資產及人員等稅務安排,制訂好集團全球轉讓定價規則,滿足各個國家的海關和稅務監管部門的相關要求,以期達到優化供應鏈稅務成本、增強產品競爭力。
在路靜茹看來,出海的另一個“痛點”在于如何管理好境外企業。
“以往的做法是向海外企業派駐董事長或財務總監,派駐高層管理團隊,認為這樣就可以管控得住。但是實踐當中,真正運營的往往是中層管理人員,他們對于中企的境外經營理念和措施可能并沒有辦法很好地去落地。”她表示,現在大家開始意識到優化系統業務流程特別重要,從“人管”變成“制度管”,境外企業大都是遵守合約精神的,人說什么可能不聽,但有制度就會去遵守。
當前跨境并購也是中企出海的重要形式。不過,據武建勇觀察,2016年以來跨境并購在持續縮量。今年4季度情況在發生變化,中資海外并購呈現逐步回暖的態勢。
“現在還在爬坡,海外并購能回到什么樣的程度,關鍵是看明年一季度和二季度。”他稱。
武建勇認為,地緣政治已是跨境并購的主要影響因素。海外收購的目的國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北美、歐洲地區收購量下降,“一帶一路”國家,特別是東南亞國家等呈現明顯上漲趨勢。
在這樣的背景下,如何做好跨境并購?他建議,一要選擇熟悉的領域,合理規避風險;二是在有可能的情況下可以聯合當地合作方共同收購,確保計劃執行;三是關注并購價格,重視溢價風險;四是注重并購整合,實現協同效應。
“目前在國際并購市場上交易雙方的估值預期正在縮小,中資企業可以利用好這個時間窗口找到合適的標的進行收購。”武建勇稱。
從上市來看,中企境內上市數量同比減少,但赴美和赴港上市有一定增長。據致同上海審計合伙人于慶慶介紹,2023年全年共有47家中企成功登陸美股市場,其中36家通過IPO方式上市,其余11家通過SPAC方式上市,2024年截至現在在美股上市的中概股家數達到54家,與2023年同期相比上升顯著。
她表示,2023年2月中國證監會發布監管新規以來,從遞交上市申請的企業來看,涉及的行業非常廣泛,包括建筑、消費服務、金融服務、廣告營銷、電子產品制造以及保險服務等多個領域,顯示出中概股赴美上市的一個多元化趨勢。
“從目前來看,在監管的引導下,尤其是從今年中國企業境外上市的數據來看,應該說熱度慢慢在恢復,因為中國畢竟有這么大的一個市場,中國企業非常有活力,對國際市場有非常強的吸引力。”于慶慶告訴第一財經,從數據來看,美股的熱度在逐漸恢復,國際投資者對中國企業的信心也在逐步恢復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