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深讀｜八大信號看明年經濟工作：擴大消費擺在優先位置，穩住樓市股市

　　澎湃新聞記者 滕晗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12月11日至12日在北京舉行，會議分析當前經濟形勢，部署2025年經濟工作。

　　針對當前經濟形勢，會議指出，當前外部環境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加深，我國經濟運行仍面臨不少困難和挑戰，主要是國內需求不足，部分企業生產經營困難，群眾就業增收面臨壓力，風險隱患仍然較多。

　　同時，會議指出，我國經濟基礎穩、優勢多、韌性強、潛能大，長期向好的支撐條件和基本趨勢沒有變。我們要正視困難、堅定信心，努力把各方面積極因素轉化為發展實績。

　　基于對當前經濟形勢的判斷，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就明年經濟工作怎么干釋放了八大政策信號。

　　一、全方位擴大國內需求列為明年頭號任務

　　會議確定了明年九大重點任務，其中“大力提振消費、提高投資效益，全方位擴大國內需求”是首要任務。

　　會議明確，實施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推動中低收入群體增收減負，提升消費能力、意愿和層級。適當提高退休人員基本養老金，提高城鄉居民基礎養老金，提高城鄉居民醫保財政補助標準。加力擴圍實施“兩新”政策，創新多元化消費場景，擴大服務消費，促進文化旅游業發展。積極發展首發經濟、冰雪經濟、銀發經濟。加強自上而下組織協調，更大力度支持“兩重”項目。適度增加中央預算內投資。加強財政與金融的配合，以政府投資有效帶動社會投資。及早謀劃“十五五”重大項目。大力實施城市更新。實施降低全社會物流成本專項行動。

　　“不論是今年、明年還是未來5-10年，可能擴大內需都是中國經濟的最重要任務。”滕泰說，而在擴內需中，重要性又有變化，首先是“大力提振消費”，對于投資的要求則是“提高投資效益”，要嚴格控制低效投資、無效投資。

　　東方金誠首席宏觀分析師王青指出，2025年要把擴大消費擺在優先位置，這顯示明年各項宏觀政策將向提振消費集中用力，推動居民消費加速增長。

　　王青預計，首先，2025年用于支持耐用消費品以舊換新的資金將較今年翻倍，達到3000億。其次，2025年財政或將適度提供生育補貼，估計規模將達到1000億至1500億。最后，不排除在全國層面發放消費券和消費補貼的可能，進而將促消費范圍從耐用消費品擴大到一般消費品和服務消費。

　　滕泰表示，在消費成為擴內需主導時，若要通過貨幣政策提振消費，降息是一方面，另外，從一些發達國家經驗看，貨幣政策促消費的主要方式是推動資產價格上漲，尤其是股市的持續上漲，進而形成財富效應，來推動消費。因此，除了消費券、消費補貼外，提振消費最有效的方式是穩住股市樓市，這種情況下，貨幣政策需要新的傳導機制。

　　二、強調政策和改革開放舉措的協調配合

　　會議要求，要打好政策“組合拳”。加強財政、貨幣、就業、產業、區域、貿易、環保、監管等政策和改革開放舉措的協調配合，完善部門間有效溝通、協商反饋機制，增強政策合力。

　　去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相關表述是“加強財政、貨幣、就業、產業、區域、科技、環保等政策協調配合”。

　　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中國發展研究院副研究員鐘輝勇對澎湃新聞記者表示，強調“政策和改革開放舉措的協調配合”，表明中央政府對改革的重視程度進一步提高。面對復雜的國內外環境，要在現有政策的執行基礎上，通過深層次的體制機制改革來破解結構性問題和長期矛盾。

　　“政策主要著眼于短期調控，而改革則是為了優化長期發展基礎。這種表述體現出中央政府希望通過政策的短期發力與改革的長期布局協同推進，形成更大的綜合效應。”鐘輝勇強調。

　　三、穩住樓市股市

　　會議強調，穩住樓市股市，防范化解重點領域風險和外部沖擊，穩定預期、激發活力。

　　萬博新經濟研究院院長滕泰指出，“穩住樓市股市”的提法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中是首次，“一方面有它自身的意義，同時對促消費、擴大內需也是有好處的。”

　　粵開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羅志恒認為，樓市與股市，前者關系到居民的存量財富，后者則是提高居民財產性收入的關鍵，穩定了樓市與股市，就穩住了居民資產負債表，也有望穩住消費和內需。

　　羅志恒表示，對于樓市而言，要促進房地產市場止跌回穩，一是或將進一步解除非必要的限制性措施，讓商品房回歸市場化配置；二是保交房、收儲存量房、收購房企存量土地等工作；三是引導鼓勵高品質住宅產品開發，以優質供給滿足居民合理需求。對股市而言，市場情緒獲得進一步提振，當前震蕩行情有望向上突破。未來重點關注三條制度改革的主線，一是常態化IPO與并購重組退市并重，動態提高上市公司質量；二是投資端改革提速，被動基金加速發展；三是長期資金入市力度加大。

　　四、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

　　會議確定，以科技創新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加強基礎研究和關鍵核心技術攻關，超前布局重大科技項目，開展新技術新產品新場景大規模應用示范行動。開展“人工智能+”行動，培育未來產業。加強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建設。健全多層次金融服務體系，壯大耐心資本，更大力度吸引社會資本參與創業投資，梯度培育創新型企業。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規范地方政府和企業行為。積極運用數字技術、綠色技術改造提升傳統產業。

　　中國銀河宏觀分析指出，本次會議不但繼續強調科技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產業現代化升級的重要性，也明確了人工智能是下一步重點發展方向，要通過人工智能+的發展帶動產業革命和技術進步。區別于去年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的“以顛覆性技術和前沿技術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發展新質生產力”，“人工智能”的指向性更強，“人工智能+行動”也直接點明下一步政策是規模化地助力人工智能以及配套設施和應用場景的發展。

　　針對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羅志恒建議，一是提高技術標準，嚴控新增產能。堅持標準引領、有序提升，提高生產、技術、安全、能耗、環保、質量等國家標準和行業標準水平，嚴格控制新增產能，加快淘汰落后產能，促進產能結構優化。二是支持行業并購重組，暢通市場退出機制。堅持市場為主、政府引導，支持龍頭企業對問題企業并購重組，提高行業集中度，促進規模化、集約化經營，改善供求關系，防止內卷式競爭。三是規范管理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資政策，建立全國統一大市場。優化地方官員政績考核、轉變地方政府職能，防止各地在招商引資中進行政策的“逐底競爭”，避免低層次重復建設；打破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促進商品要素資源在更大范圍內順暢流動，形成高效規范、公平競爭的國內統一市場。

　　五、要實施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

　　與去年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不同，今年對財政政策的要求是“要實施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

　　羅志恒認為，財政政策延續“積極”的總基調，體現了政策的穩定性和連續性，但又強調“更加”積極，主要體現在赤字率提高、專項債和超長期特別國債規模提高，將明顯增加財政支出規模，提高財政支出增速，廣義赤字率大概率高于2024年。

　　“積極的財政政策在當前可以發揮多重作用。”羅志恒說，一是以必要的支出力度擴大總需求，以內需提振對沖外部的不確定性；二是優化供給結構，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促進新舊動能轉換；三是穩定預期，當前各方對財政政策發力期待較高，財政發揮超常規的逆周期調節能夠更好穩預期；四是防范化解包括房地產和金融在內的經濟社會風險，更好地支持房地產保交樓、收儲等促進房地產止跌回穩。

　　值得關注的是，會議明確“提高財政赤字率”。“這是今年財政政策中值得特別關注的一項內容。”鐘輝勇說，隨著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增加，要求國內政策更加積極，以應對潛在的外部沖擊。財政政策目前具備更大的發力空間，中央政府債務占GDP的比例處于較低水平，適度提高赤字率仍在可控范圍內。

　　羅志恒認為，赤字率的提高有特殊意義，可實現三重功效，體現出政策非常實事求是，因時因勢順勢而為，財政理念有明顯突破。一是意味著赤字規模進一步提高，有利于擴大支出力度，強化財政的逆周期調節能力，更好地防風險、惠民生、穩增長。二是公眾對赤字率及其變化的關注度非常高，財政政策要將有限的“子彈”用于穩預期，同樣的財政刺激規模，應該盡可能體現在赤字率上。三是赤字規模中大概率仍是中央國債為主，通過轉移支付的形式能夠更好地保障基層財力穩定，增加地方財力的可支配程度，有利于地方做好“三保”工作。

　　此外，會議在部署明年的重點任務中明確“統籌推進財稅體制改革，增加地方自主財力”，羅志恒認為，此輪改革短期要增加地方自主財力，但是從根本上看改革的核心是上移事權和支出責任至中央政府，避免地方政府承擔過多的支出責任，從而減少隱性債務的舉債動機。

　　“當前財力端的問題仍很重要、亟需解決。”羅志恒說，要積極推動增加地方自主財力；但是在目前全國財政收入全部給到地方政府還不能滿足支出的背景下，支出端的改革也有必要成為本輪改革推進的重點。“上移事權和支出責任”是治本之策，否則“地方支出責任多-地方財政困難-中央加大轉移支付-財政資金使用效率低和逆向激勵”的循環難以打破。比如，養老保險、環境保護、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等事權可以上移給中央政府來承擔。

　　六、要實施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

　　會議對貨幣政策“適度寬松”的要求，也是亮點之一。“可以說在過去十幾年里面，中國執行的是中性貨幣政策，相對偏謹慎。所以‘適度寬松’，是一個重要的突破。”滕泰說。

　　會議對適度寬松貨幣政策的部署包括“適時降準降息，保持流動性充裕，使社會融資規模、貨幣供應量增長同經濟增長、價格總水平預期目標相匹配”。

　　鐘輝勇認為，貨幣政策可能的發力空間包括，降低銀行存款準備金率直接釋放長期流動性，為銀行提供更多資金來源，降低貸款成本。降低政策利率，通過傳導機制降低企業和居民的融資成本，促進信貸需求。加強對中小微企業、科技創新企業的信貸支持，通過定向降準、專項再貸款等工具，為這些領域提供低成本資金，包括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的“人工智能+行動”，“未來產業培育”等，都需要大量資金支持，這些重點領域都可能成為貨幣政策定向支持的對象。

　　滕泰強調，保持流動性充裕，既要保持實體經濟的流動性充裕，也要滿足資本市場、房地產市場等各個市場對貨幣的正常需求。

　　七、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穩外貿、穩外資

　　會議明確，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穩外貿、穩外資。有序擴大自主開放和單邊開放，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推動自由貿易試驗區提質增效和擴大改革任務授權，加快推進海南自由貿易港核心政策落地。積極發展服務貿易、綠色貿易、數字貿易。深化外商投資促進體制機制改革。穩步推進服務業開放，擴大電信、醫療、教育等領域開放試點，持續打造“投資中國”品牌。推動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走深走實，完善海外綜合服務體系。

　　王青指出，“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是指要主動對標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預計2025年我國會加快推進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和《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進程，并以此深化外商投資促進體制機制改革。“這既有助于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一流營商環境，大力吸引外資，更重要的是能夠為我國外貿提供穩定的制度環境。”

　　“穩外貿是2025年的工作重點。”王青說，主要措施將包括，擴大出口信用保險承保規模和覆蓋面，加大外貿領域信貸投放；推動世貿組織電子商務協定談判進程，把跨境電商作為一個新的條款納入雙邊自貿協定，壯大外貿新動能；通過穩妥推進與更多國家商簽互免簽證協定等方式，強化外貿企業服務保障，幫助外貿企業穩定、開拓海外市場，穩住商品貿易基本盤；加快服務業對外開放，積極發展服務貿易等。

　　八、加強預期管理，協同推進政策實施和預期引導

　　會議強調，加強預期管理，協同推進政策實施和預期引導，提升政策引導力、影響力。

　　羅志恒指出，微觀主體預期和信心不穩是此前拖累經濟回升向好的重要因素，隨著9月下旬以來一系列增量政策的實施，微觀主體預期和信心明顯提升，股市、房地產市場活躍度上升，經濟加快恢復。

　　羅志恒建議，加強預期管理，可從三方面著手，第一，提高宏觀政策透明度，加強市場溝通。第二，采取更大力度甚至超預期的舉措穩定經濟，扭轉低迷預期。第三，樹立典型，重塑民營企業家信心。